林晚秋跪在樟木箱前,指尖触到那卷被蓝印花布包裹的硬纸筒。展开画纸,
钴蓝底色将她拽回陈砚之握着她手画雨的跨年夜。录取通知书被暴雨泡烂,
父亲在ICU生死未卜,陈砚之寄出的信被洪水冲走。她守着父亲错过他的电话,
他守着母亲错过她的背影。多年后她婚礼上白纱落地,他在隔壁画展上画笔坠地。
女儿从布偶肚里翻出泛黄纸条:“上海名额让出去了,在哪都能画画,可我不能没有你。
”窗外雨声敲打玻璃,她指尖冰凉,再无人会将她的手揣进温暖口袋。城市的另一端,
他关上画室灯,黑暗中雨声低诉着那个回不去的故事。---樟木箱的盖子被掀开,
一股陈旧的、混杂着樟脑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沉甸甸地弥漫在梅雨季潮湿的空气里。
林晚秋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膝盖硌着硬木的纹理,
细小的尘埃在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灰蒙蒙光线里无声翻飞。
她的指尖在箱中堆积的旧物间逡巡,掠过母亲压箱底的暗红织锦缎旗袍,
掠过父亲那件领口磨得发白的卡其布工装,触感或柔软或粗粝。忽然,
一种截然不同的坚硬触感从一堆泛黄起毛边的旧衣物深处传来。她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一点点抽出来。是一个硬纸筒。外面包裹着一块洗褪了色的蓝印花布,
边缘处已经磨损,沾着些细小的、深褐色的樟木碎屑。岁月仿佛凝固在这一卷小小的信物上,
带着沉甸甸的湿气。她解开布条,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纸筒展开,
画纸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卷曲。然而,当那底色完全显露的瞬间,
林晚秋的心猛地一窒是一片深邃得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钴蓝。像一片骤然汹涌的深海,
猛地将她拽回那个被烟火点亮的跨年夜。画室里没有开灯,
只有窗外城市上空不断炸开的烟花,将房间映照得忽明忽灭。每一次光芒亮起,
都清晰地勾勒出陈砚之专注的侧脸轮廓。他站在她身后,温热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
宽阔的手掌裹着她握着画笔的右手。笔尖在绷紧的画布上轻轻游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混合着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看,雨丝……不能用死板的纯灰。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松节油清冽的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道,
让她半边脸颊都烧了起来。“要加一点钴蓝,再调一点点赭石进去……这样,
才像被昏黄的路灯染过,有暖意,有生命。”他的手带着她,
笔尖在钴蓝的底色上拉出细长、湿润的痕迹,仿佛真的雨丝在画布上凝结。
窗外又一声巨大的爆响,赤红的光映亮他深邃的眼眸,也映亮她烫得惊人的侧脸。那一刻,
狭小画室里的松节油气味、窗外硝烟的味道、他身上干净而微带汗意的少年气息,
还有他包裹着她的手传递来的、令人心安的温热,都随着这钴蓝的底色,
深深烙进了她的记忆。她颤抖着手指,将画翻过来。背面,
一行用铅笔写下的字迹清晰而熟悉,日期像一根冰冷的细针,
猝不及防地刺进她的心脏:2014年6月18日那天清晨,
空气里浮动着夏日特有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燥热。
林晚秋特意换上了那条陈砚之送的白色连衣裙。棉质的布料柔软地贴着肌肤,裙摆及膝,
上面用细细的浅黄丝线绣着一簇簇小巧的雏菊那是她熬了好几个夜晚,
一针一线偷偷绣上去的,针脚细密,带着少女笨拙而炽热的心意。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那张承载着沉甸甸梦想的录取通知书,被她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崭新的牛皮纸信封里。
信封被她紧紧捂在胸口,隔着薄薄的衣衫,似乎能感受到纸张的硬度和那枚鲜红印章的温度,
沉甸甸的,像揣着两个人共同构想的、触手可及的未来。她脚步轻快地走出家门,
阳光透过巷子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在地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点。走到巷口时,
天空骤然变了脸。浓厚的乌云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打翻的墨汁,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湛蓝,
迅速蔓延至整个天际。空气瞬间变得沉闷粘稠,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打着旋儿。
林晚秋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抱紧了胸前的信封,加快了脚步,
想赶在暴雨倾盆之前抵达陈砚之的画室。就在她刚跑出几步,
手机在口袋里突兀地、刺耳地响了起来,那**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惊心。
屏幕上,“邻居张叔”四个字剧烈地跳动着。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她按下接听键,
张叔那带着哭腔、几乎变调的声音像炸雷一样从听筒里冲出来:“晚秋!快!快去医院!
你爸……你爸出事了!工地!工地的脚手架……塌了!”轰隆!几乎在张叔话音落下的同时,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惊雷。
豆大的雨点毫无怜悯地狠狠砸落下来,密集得如同鞭子抽打在身上。仅仅几秒钟,
冰冷的雨水就彻底浇透了她的白裙子,薄薄的棉布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
雏菊花纹被雨水浸染,晕开一片模糊的湿痕。她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僵硬地站在原地。
张叔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混合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
在她脑子里搅成一团混沌的轰鸣。直到远处传来尖锐得撕裂空气的救护车鸣笛声,
刺眼的红蓝光芒穿透厚重的雨幕,像两把利刃刺入她的眼帘,她才猛地一个激灵,
从巨大的惊骇中回过神。“爸——!”一声凄厉的呼喊被淹没在滂沱大雨里。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像疯了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救护车声音传来的方向,
朝着医院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怀里的牛皮纸信封被雨水彻底泡透,
变得沉重而绵软,信封表面,上海美院那枚鲜红的印章被雨水晕染开,
变成一团模糊而刺目的红痕,像一滴刚刚凝固、尚未干涸的血。陈砚之的电话,
是在三天后才艰难地打通。林晚秋蜷缩在ICU重症监护室门外冰凉的塑料排椅上,
像一尊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石像。三天三夜几乎没有合眼,双眼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
下巴上甚至冒出了憔悴的青灰色。她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生死之门的大门上方,
那盏刺目得令人心慌的红灯。口袋里手机的震动让她浑身一颤,
看到屏幕上跳动的“砚之”两个字时,
积压了数日的恐惧、无助和铺天盖地的委屈瞬间涌上喉咙,酸涩得让她几乎要立刻哭喊出来。
她颤抖着接通电话,刚想开口,
之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般、带着浓浓疲惫的声音抢先传了过来:“晚秋……”他的声音微弱,
背景里隐约传来单调而规律的仪器滴答声,
“我妈……情况不太好……医生刚找我们谈过……可能……可能去上海的事,
要推迟了……”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透着沉甸甸的无望。林晚秋张了张嘴,
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了,又干又痛。她用力吞咽了一下,目光死死锁着那盏红灯,
声音干涩得像是从裂缝里挤出来:“嗯……我知道……”她深吸一口气,
每一个字都卡在喉咙里,带着血丝般的艰难,
“我爸……我爸这边也……还在里面……没出来……”她终究没能说出“危险”那两个字,
仿佛一说出口,就会变成可怕的谶语。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
只有背景里仪器那催命符般的滴答声。随即,陈砚之立刻回应,
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和关切:“那你先顾好叔叔!什么都别想!照顾好自己,
别太累垮了……一切都会好的,晚秋,一定会好起来的!
等我们这边……等我们这边都稳定下来再说,好吗?”他的声音努力想传递力量,
却掩盖不住那深深的无力感。“好。”林晚秋只挤出一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
挂断电话时,走廊尽头一扇没关严的玻璃窗被呼啸的穿堂风猛地吹动,哐当一声巨响,
震得她心口一跳。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把冰凉的手指连同那部同样冰凉的手机一起揣进白大褂的口袋深处。她没能听见,
在电话挂断前的最后一秒,遥远的另一端,
陈砚之望着病床上母亲苍白如纸的脸庞和鼻子上那根维系生命的透明氧气管,
用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地补充了一句:“……我给你寄了封信,
里面有……”那封信,陈砚之在母亲病床边的陪护椅上,就着病房昏暗的夜灯,
写了整整三个晚上。信纸摊在膝盖上,笔尖犹豫又坚定。
他先是精心画了一张从家乡小城去上海的路线图,用不同颜色的笔细细标注。
起点是他们熟悉的巷口,终点是上海美院气派的大门。中间,他画了波浪线代表黄浦江,
在外滩的位置画了个小小的观景台标记,豫园的九曲桥被他简化成几道交错的线条,
旁边注着“吃小笼包”,最后,在上海美院大门不远处,他画了个热气腾腾的锅子,
旁边写着“生煎包!超好吃!一定要去!”画完,他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
想象着林晚秋看到时惊喜的模样。接着,笔尖变得有些沉重。
他小心翼翼地写下自己申请到了上海美院为期一年交换生名额的事。这个决定他一直憋着,
想等她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当作双份的惊喜一起揭晓。他计划着两人可以一起买火车票,
肩并肩坐着,看窗外的风景一路变换,带着憧憬奔向那座梦中的城市。然而,
母亲突如其来的中风,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硬生生将他所有的计划撞得粉碎。
他只能在信里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反复道歉,字里行间充满了愧疚和害怕,怕她失望,
怕她难过,更怕她……会不等他。信纸写满了两大张,字迹时而清晰有力,时而潦草犹豫,
泄露着写信人内心的挣扎。最后一个句号落下时,窗外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寄信那天,
陈砚之特意请隔壁病房的护工帮忙照看母亲一小会儿。他跑去了市中心的邮局。
绿色的邮筒立在街角,像个沉默的巨人。他反复核对了信封上的地址林晚秋的家,确认无误。
看着穿着墨绿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接过信,手腕一扬,
那封承载了他所有解释、期盼和忐忑的信封滑入邮筒深邃的入口,发出轻微的“噗”声。
他悬着的心似乎才稍稍落下一点,对着邮筒又默默站了几分钟,才转身,
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他万万不会想到,就在他离开后不久,
一场酝酿已久的、多年罕见的特大暴雨毫无预兆地袭击了这座小城。
邮筒所在的那条地势低洼的老街,瞬间变成了一片浑黄的泽国。
咆哮的雨水裹挟着污泥和杂物,猛烈地冲击着那个绿色的邮筒。最终,
邮筒的基座在洪水的冲刷下松动了,轰然歪倒。浑浊的泥水疯狂地涌入筒内,
无数信件像无助的落叶,被汹涌的水流卷挟着,冲向下水管道,
最终汇聚到城郊巨大的垃圾填埋场。陈砚之那封信,
被压在了一大堆泡烂的纸箱和散发着恶臭的烂菜叶下面。信封被泥水浸透,
字迹像眼泪晕开的墨,一点点模糊、扩散,最终连收信人地址和姓名都彻底无法辨认,
只剩下污浊的一团。陈砚之发现信没有寄到,是在母亲终于脱离了最危险期,
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之后。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稍稍松弛,思念便如野草般疯长。
他每天守在母亲病床边,眼睛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病房门口,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或者哪怕是一封薄薄的回信。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门口除了医生护士和探病的亲友,
始终没有出现他等待的人,也从未有过属于他的信件。
一种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头,越收越紧。他再也坐不住了。趁着母亲午睡,
他一路跑到邮局。邮局里人来人往,他挤到柜台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同志,
麻烦帮我查一下,大概十天前,我寄了一封挂号信,
单号是……”他报出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工作人员在电脑前操作了好一会儿,
又去翻找了记录本,最后抬起头,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歉意:“小伙子,不好意思啊。
你寄信那几天,我们市里不是下了场几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雨吗?你那片老城区淹得最厉害,
邮筒都被洪水冲垮了。唉,那一片的信件……丢了不少。你寄的那封,
单号在系统里显示投递失败,估计……是找不回来了。
”她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个瞬间脸色煞白的年轻人。陈砚之失魂落魄地走出邮局。
外面是初夏午后刺眼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白花花的光,
刺得他眼睛生疼。可他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茫然地站在喧嚣的街头,车水马龙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他想立刻再写一封,把所有的话再说一遍。他冲回画室,找出信纸和笔。然而,当他提起笔,
笔尖悬在洁白的信纸上空,却像有千斤重。
那些在深夜里反复斟酌、带着体温和焦灼写下的句子,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想象着林晚秋收到这第二封信时的样子。她那么懂事,那么善解人意,
肯定会立刻回复说“没关系,你先好好照顾阿姨”。可他知道,那平静的话语下面,
一定藏着深深的失落和难过。他宁愿当面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
亲口告诉她自己的无奈和决定,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愧疚和恳求,
而不是让这冰冷的、迟到的文字,再次传递这份沉重的失落和变数。笔尖悬停了许久,最终,
一滴浓黑的墨水滴落在纸上,慢慢泅开,像一个绝望的句号。他颓然放下了笔。
那年秋天来得格外萧瑟。巷口那几棵老梧桐树的叶子早早地泛了黄,
一阵紧似一阵的秋风吹过,枯黄的叶片便打着旋儿,簌簌地飘落,铺满了潮湿的地面,
像一层层被撕碎的、金黄色的心事。林晚秋最终没有去成上海。
她在本地最大的市立医院找到了一份护士的工作。穿上崭新的、浆洗得挺括的白大褂那天,
她独自在更衣室那面狭长的镜子前站了很久。镜子里的女孩,
眉眼间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稚气,
但更多的是被生活过早催生出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想起很久以前,
陈砚之曾笑着对她说,你穿白色最好看,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天使,干净得发光。
如今这身象征职责和辛劳的白衣穿在身上,却只觉得沉重。夜班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午夜过后,住院部的走廊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护士站头顶的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
以及偶尔从某个病房里传出的、规律而单调的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
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敲打着人的神经。林晚秋坐在护士站冰冷的椅子上,
面前摊着需要整理的病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窗外是医院后院,
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枝桠光秃秃地伸向墨蓝色的夜空,在惨白的路灯下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
她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指尖冰凉。通讯录里,
“陈砚之”三个字静静地躺在第一个位置。她的手指悬在那个名字上,点开,又飞快地关上,
像是被烫到。屏幕的光映着她犹豫不决的脸。第一次,她终于鼓起勇气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的是漫长等待后的忙音,
接着是机械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她默默挂断,
心里对自己说:他可能在忙,在照顾阿姨,或者在跟医生说话。第二次,间隔了几天,
她再次拨过去,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女声重复着“正在通话中”。她轻轻叹了口气,
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拿起一叠病历开始整理,强迫自己专注。第三次,
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深夜,窗外梧桐叶上的积水滴滴答答。电话拨出去,
听筒里传来持续的、单调的“嘟——嘟——”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空旷。
那声音响了很久,直到最后自动挂断,变成一片沉寂的忙音。屏幕暗了下去,
映出她有些失神的脸庞。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浸透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不知道,在她第一次拨出电话时,陈砚之确实在通话。
他正站在主治医生办公室门外略显狭窄的走廊里,一手握着发烫的手机紧贴在耳边,
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电话那头是上海美院负责交换生项目的张教授,语气带着惋惜和不解:“砚之啊,
你是我这几年见过最有天赋和韧劲的学生之一,这个交换名额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到!
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你母亲的情况,学校这边可以想办法帮你申请特殊困难补助,
或者联系上海的医院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康复资源……”陈砚之听着,
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酸胀疼痛。
他望着病房门上方小小的玻璃窗里母亲沉睡的侧影,声音干涩却异常清晰:“张教授,
谢谢您,真的……谢谢学校的好意。但是……我不能离开我妈。她现在这个样子,离不开人。
”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艰难地抠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腥气。第二次林晚秋的电话打来时,
他刚结束和张教授那通令人心力交瘁的通话不久,正疲惫地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平复心绪。
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闪烁的“晚秋”二字让他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就想接起。
但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接听键的刹那,病房里传来母亲含糊而痛苦的**。他心头一紧,
手像被烫到般缩了回来,再顾不上手机,转身推门快步走了进去。手机在长椅上兀自响着,
屏幕上“晚秋”两个字执着地亮着,最终归于沉寂。而那次漫长的无人接听,
则是因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意外。那天傍晚,母亲难得地表示想吃点东西,
虚弱地提了一句街角那家老店的鸡汤小馄饨。陈砚之几乎是立刻跳起来,抓起钱包就往外跑,
心里只想着快点买回来让母亲趁热吃一口。他跑得太急,手机被遗忘在病房的床头柜上,
屏幕朝下。当林晚秋拨来的电话响起时,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晚秋”两个字闪烁着,
像黑暗里一盏微弱却执着的灯,无人回应,最终在漫长的等待后,耗尽了所有光亮,
彻底熄灭。陈砚之其实来过林晚秋工作的医院。那是深秋里难得的一个晴天,阳光带着暖意。
他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母亲去做康复后的例行复查。母亲的精神比前段时间好了许多,
虽然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但兴致不错,一路上都在断断续续地跟他回忆他小时候的趣事,
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久违的、浅浅的笑意。推着轮椅经过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时,
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他随意地一抬眼,
目光扫过前方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背影。那女孩扎着干净利落的低马尾,
发尾随着她轻快的步伐,一下一下扫过挺括的白大褂肩线。那背影,那走路的姿态,
瞬间与他记忆深处的某个影子严丝合缝地重叠!“晚秋!”两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带着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急切和惊喜。那姑娘闻声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头来。
一张完全陌生的、圆润的脸庞,带着不解的神情看着他:“先生,您认错人了吧?
”陈砚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尴尬和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耳根都烧了起来,
连忙局促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
你背影跟我朋友太像了……”坐在轮椅上的母亲看着儿子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
竟轻轻地笑了起来,
声音含糊却带着一丝了然:“是不是……那个……经常来家里……给你送画的小姑娘?
”陈砚之有些狼狈地“嗯”了一声,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走,
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挖走了一大块,空落落的,灌满了深秋的凉风。复查结束后,
他借口去洗手间,在走廊里恰好遇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中同学。寒暄几句后,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哎,对了,你们医院护士里,有没有一个叫林晚秋的?
大概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下。同学想了想,点头道:“有啊!林晚秋嘛,刚分来不久,
挺认真一姑娘。不过前两天轮转,刚调到急诊科去了,那边缺人手。
”陈砚之的心像是瞬间被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一丝希望挣扎着升腾起来。
他推着母亲的轮椅,特意绕了远路,朝急诊楼的方向走去。远远地,
隔着急诊大厅透明的玻璃门,他就看到了分诊台后面那个忙碌的身影。她正低着头,
专注地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测量血压,侧脸线条柔和而专注,一缕碎发垂落在颊边。
那眉眼,那抿着唇的认真神态,不是林晚秋又是谁?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刚走到急诊入口处,就被门口负责分流引导的护士拦住了:“先生,
您好!这里是急诊通道,非急诊病人和家属请从旁边门诊入口进。您有预约或者挂号单吗?
”“我找人,”陈砚之的目光越过护士的肩膀,急切地投向分诊台,“我找林晚秋,
她是这里的护士。”“哦,你找晚秋姐啊!”年轻的护士了然地点点头,
脸上露出理解的笑容,随即又无奈地指了指里面,“不过她现在可没空。
刚送来一个车祸重伤员,她跟王医生进抢救室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陈砚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急诊大厅深处,一扇厚重的金属门紧闭着,
那年雨太大,冲散了我们林晚秋陈砚之免费在线全文阅读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