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便仓枯枝牡丹,今年,我736岁了

《便仓镇志》记载,我原籍河南洛阳。1289年,隐居东溟(今便仓)的儒生卞济之将我移植过来时,同族担忧地问我:“你这枯枝经得住海风吗?你这根须适应盐碱地吗?”
还有同族劝我:“直面风雨真的有意义吗?选择躺平难道不香吗?”

深紫凝香
我微笑不语,只用蓬勃生长回应:只要你想破土而出,就一定会有阻力。而阻力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证明生命的价值。
何为风雨中的坚持?
譬如我,历经700多年的风雨洗礼,早已活成“奇、特、怪、灵”的生命隐喻——枝干虬曲、折枝可燃,却偏在枯枝上开出硕大的花,这是“反差萌”的倔强;平年12瓣、闰年13瓣的花瓣数,是我与时光签下的无悔契约;顶着秋风、披着白雪“二次开花”,是我将花瓣“盖章”在时代长卷上的勇气。
清高自爱,不媚时俗。人们惊叹我“枯枝开花”的奇观:灰褐色的枝干看似毫无生机、默不争春,却能在谷雨时节绽放出红如赤霞、白似瑞雪的花朵。李汝珍写就的文学名著《镜花缘》也为此记下一笔:“虽经霜雪不凋,其骨若铁,其心若丹。”

牡丹仙子舞花荫
坚持,是敢做自己的倔强。我就是我,既然生长于斯,就要做好自己的事,明知盐碱地苦涩,偏向深处扎根汲取养分;哪怕被海风撕裂花瓣,也要在伤口处凝结出更艳丽的色泽。
在“合群即正义”的喧嚣里,我偏不磨平棱角,用倔强的绽放证明:坚持做好自己的事,不抱怨环境、不惧怕风雨,用“日拱一卒”的坚持换取明日绽放,伤疤终有一天会变成勋章。

灼日牡丹红
看遍世间繁华,
仍觉人间值得。
这700多年,我历经了宋、元、明、清的改朝换代,经历过各种灾害与战火,我曾饱受摧残,却始终不败,活成便仓人心中的“灵根”。当然,这不只是我的奇迹,更有人为的助力。
《古盐卞氏宗谱》记载,我的第三位守护者卞元亨,让我印象深刻。从揭竿而起的起义盐民,到被发配戍边十年的老翁,“丈夫志远遍天涯,一跨辽东忽到家”,70多岁那年他终于回来,我才重展芳颜,“牡丹原是亲手栽,十度春风九不开。多少繁华零落尽,一枝犹待主人来”,这是我对他坚贞的回应。

卞元亨将军像
让我痛心的是,抗战期间,我的家园饱受蹂躏,我以歇花不开表达心中的愤怒!便仓群众冒着生命危险,趁夜挖走我仅存的根系悉心保存。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我才从当地群众家中移回故土,重新绽放。
坚韧,是敢站出来的勇气。面对现实困难,一些人选择逃避或者妥协,但也总有人敢站出来打破平静。他们在强压下坚守道义的底线、不惧强权勇于抗争,这跨越时空的呼应,正如我凌寒绽放般“不合时宜”,把沉默中积蓄的力量集中爆发。
当然,真正的勇士从不是盲目对抗,而是像我的根系在盐碱地中寻找生机,在规则与压迫中,凿出破局的缝隙,迎接阳光的礼赞。

孩童嬉花墙
我也曾是舞台上的顶流
被誉为“江苏三绝”之一的我,“世代争传春富贵,谁知朽木发奇葩”“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这是君子不器,待时而动的智慧。生于南宋末年的卞济之,立志做“拒不传仕元”的志士,他携我“红白二本”隐居便仓时便说:“植花明志,取红者,以示报国忠心,取白者,以示为官清正。”几百年来,多少人想将我据为己有,但是我执念故土,坚决不开,惹得时任盐官杨应广将我无奈弃掷。

枯枝牡丹雪地开
孤勇不难,懂得感恩才难。漫长岁月,我与一代代守花人心曲相通,1959年10月,我绽放红花一朵,摄影家张旨及时拍摄下这一难得的画面,这张照片很快被新华社向全国发布,并被《人民画报》大幅刊出。此后,我多次反季节开花,不断书写新的传奇。

牡丹与绣球花争香斗艳
坚守,是敢爱他人的强大。我深知,没有代代守望,就没有我的蓬勃生长。700多年来,红是红、白是白,我从不改色、褪色。如今的便仓也正以蓬勃发展履行新的时代使命。那春风里摇曳的姹紫嫣红,正是对时代最动人的应答。只要热爱还在我的血脉里奔涌,我就永远拥有重新绽放的勇气。
这是我穿越700多年风雨想告诉世界的答案,生命的价值从不在于顺境中的随波逐流,而在于逆境中的坚持、坚韧和坚守。

(撰稿丨霜凌 王奕霖 图片来源:便仓枯枝牡丹园)